魔界不同於洪荒，此地一片荒蕪，空氣中就充斥著一股血腥之氣。

如果說，現在的洪荒還在享受著天地大劫過後的安寧。

那麽魔界就與其恰恰相反，此時因為魔道之主隕落，整個魔界都處於動亂之間。

魔界深處，一個衣衫淩亂的黑發男子被囚禁在大殿中央。

他臉色蒼白，看起來毫無血色，身上的黑色長袍早已破損大半，只能勉強作為裹體之用。

在長袍的破損處還有細密的血珠滲出，顯然是因為身上舊疾未愈，又添了新傷的緣故。

四條鐵索從虛空中伸出，直接鎖在了他的雙手雙腳上，同時進一步封鎖了他體內的一切力量。

這鐵索看著其貌不揚，實際上卻是由天道與魔道聯手鍛造出的規則之力。

別說是他，就算是與天道相合的鴻鈞被其限制住，都很難掙紮開來。

從另一方面來說，能夠以這種方式被囚禁在這裏，也算是絕無僅有的高規格。

“其實，你就是太過自信了。”

看著一臉頹廢，恍若喪家之犬的羅睺，一個低沈的聲音驟然響起：“你自信，覺得我一定會保你，可事實上，你卻賭錯了，對你而言，根本就不能夠有錯誤。”

行差一步，迎接自己的可能就是萬丈深淵。

一步之差，結果就使得曾經堂堂的萬魔之祖，如今淪為了階下囚。

說到底，這又能怪得了誰呢？

真是可笑啊，難道不知道他是魔嗎？

與魔交易，從一開始就要做好被吞噬的準備。

先前羅睺在混沌中被眾多聖人圍攻，本就遍體鱗傷，結果天道又好巧不巧突然出現，並且以天罰之力重傷了他。

可以說要不是他的本源還在魔界，羅睺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。

如今他能夠被囚禁在這裏，說到底，還是魔道與天道交涉之後所爭取來的。

至於為什麽要保下他？

關於這一點，羅睺自己都很奇怪。

但可以肯定，對方這麽做，絕非是出於“善意”。

“呵呵。”

面對魔道的這番話，一直處於沈默的羅睺仿佛被觸動了心弦，這會兒猛然間從地上坐了起來，同時嘶啞著聲音低吼道：“你說我做錯了？是嗎？可我覺得最大的錯誤，不是這個選擇錯了，而是從一開始就輕信了你的話！”

沒錯，錯的是他自己。

當初、當初他也是萬裏挑一的混沌魔神啊……

作為僥幸度過了混沌之劫，存留到新天地的四大混沌魔神之一，羅睺心中也是有著一番鴻志的。

原本想和鴻鈞一爭長短，可天道選擇了對方，沒有選擇他。

在洪荒中，從一開始，他就失去了與對方爭鋒的機會。

只可惜，羅睺那個時候一葉障目，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。

在那之後，懷恨在心的羅睺就開始處處與對方為難。

可以說，從某種角度上而言，羅睺弄個悲慘下場，是他自己一手造就出來的。

天道無心，唯有至公。

倘若一開始，他沒有決心要和鴻鈞對著幹，天道應該也不會主動來針對羅睺。

然而同為混沌魔神，他心氣極高，又豈會甘願屈居人下？

天不選他，他就要勝天半子——

在被鴻鈞擊敗之後，羅睺是抱著孤註一擲的決心燃燒了自己的元神。

依照他一開始的想法，羅睺其實沒有奢望過自己能夠僥幸存活下來。

他將所有的一切灌註進魔道，用以喚醒對方的法則，之所以這麽做，無非是想要覆仇。

倘若預計沒有出錯，羅睺估算著約莫數萬年後，應該就有能夠接替他位置的新任魔頭出現。

而到那時，道消魔長，就是找回場子的最佳時機。

然而沒有想到，蘇醒之後，魔道的第一個舉動就是保全了羅睺殘缺不全的元神。

只可惜，當時因為元神之力大多融進了法則內，所以那段時期，羅睺的意志極度昏沈，很難實際掌控事物。

在這之後，魔道以他的肉身在天地兩界行事，同時暗中籌謀著“顛覆天道”的計劃。

這個計劃的最後一環，就是羅睺重新覆活。

所以有那麽一瞬間，羅睺以為魔道是真的完全忠心於自己，想要輔助自己。

正因如此，他犯了一個最不應該犯的錯誤，那就是將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魔道之上。

對方是他的庇護，是他的保護傘，卻也最終成就了葬送他的對象。

“你太過驕傲，我幫你重新塑造身體，讓你顛覆天道，卻沒有讓你傷了他，更沒有讓你引導提前無量量劫降臨。”

一步跨出，魔道的身形在虛空中凝聚而出，最終站在了羅睺面前。

“知道為何當初天道選擇的是鴻鈞，而不是你嗎？”

站在至高者的角度，魔道俯視著他，此時冷聲道：“因為你太蠢了，一味只知道恃勇鬥狠，做事全然不計後果，只想著用殺戮解決問題，你說這魔界，倘若真的交到你手上——或者是這個世界，天地兩面都交給你統治，這將會是怎樣的結果？”

面對他的質問，原本還在厲聲咆哮的羅睺聲音驟然一滯。

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了。

神也好、魔也罷，本身是一體之兩面，具體的區別只在於形與質。

神有神性，魔有魔性。

可是無論是神還是魔，彼此都是有理智的存在，只是因為所處的陣營不同，理智與感性的比重也完全不同。

羅睺曾經是混沌魔神，之後才墮落為魔。

然而成為魔後，他卻喪失了能夠旁觀大局、將一切盡在掌握的睿智。

這種結果，直接使得他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成為掌控者的資格。

“與其說是天道放棄了你，不如說是你從一開始就沒爭過鴻鈞。對方為了更進一步，可以將自身置之度外，不惜淪為’傀儡‘，可即便如此，他也照樣準備了後手可以回歸，但是你呢？”

不等對方回答，魔道自顧自道：“你將一切奉獻給我，將我喚醒，可是背後也不過只是希望我替你培養出一個全新的’羅睺‘，然後再用這個’羅睺‘前去為你的愚蠢行為再一次錦上添花罷了，所以你說說，這樣的你如何讓我不放棄？”

他們兩個曾經都是魔界的核心掌控者，如今魔道依舊站在高位，羅睺卻已經成為了階下囚。

要說是魔道主動算計了羅睺，不如說是對方一開始就作繭自縛。

“無量量劫，無論神魔，整個天地都要徹底進入滅度，你認為憑你可以超脫物外？甚至違逆大道法則？”

之所以說對方的舉動極為愚蠢，是因為如果真的將無量劫提前引發出來，到時候包括他們這些規則在內，天地眾生無一能逃過此劫。

魔道往旁邊走了幾步，這會兒深紫色的眸子浮現出一抹明晃晃的嘲諷之色，“大道五十，天衍四九，這剩下的一線生機的確存在，但很可惜——你不是。”

的確是有存在可以將眾生的生機進行引導，並且渡過無量量劫，然而那個對象肯定不會是羅睺。

魔道的聲音並不大，可是這個大殿十分空曠，結果就造成了回音不斷在羅睺耳邊回響。

“夠了，我不想聽。”

驟然被魔道揭開了這背後的一切，羅睺就像失去了最後一塊遮羞布，如今臉色愈發青白。

如果說一開始覺得自己是被蒙騙了，那麽等到魔道將這一切都講清楚之後，羅睺才意識到他的存在，僅僅就是一個笑話。

所以說，他不想聽了。

反正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也沒有意義了，既然如此，又何苦再去回憶那些往事？

“說的也是啊，現在的你，就留在這裏吧。不管怎麽說，你也曾經喚醒了我，就當是作為回報，我將你保存下來，至於別的，你都別想了。”

關於羅睺的處置，魔道早在從天道手裏將對方要回來的時候，就已經和天道作出了統一的決定，那就是一直將其囚禁。

考慮到平衡問題，魔界眾生總是需要有領導者的，在這方面，作為規則的魔道不能越俎代庖。

可是經歷了“羅睺之亂”之後，魔道也擔心再出來一個比較聰明的“萬魔之祖”。

到時候，要控制住對方就有些煩了。

與其到時候橫生枝節，不如幹脆就保留著羅睺“萬魔之祖”的名頭。

反正只是一個虛名罷了，對方往後只能被囚禁在這裏，連出去都不能，更不用指望說他能掌握什麽力量，再惹出什麽亂子。

“其實你和天道一樣，你們所看重的，從始至終只有他。”

就在魔道準備轉身離去之前，羅睺忽然變得平靜的聲音在背後傳來，“說實話，我現在有點後悔，當初那一刀，我不應該劈向補天石的封印，而是應該直接劈中他，哈哈哈——”

說到最後，羅睺忍不住笑了起來，並且越笑越大聲。

好像所有的悔恨、絕望，都能夠通過笑聲被一並發洩出來似的。

“是你從始至終就沒有搞清楚我們的位置。”

轉過頭，魔道目光看向對方，原本顯得十分邪異的眸子忽然浮現出了些許與天道類似的冷意。

表情漠然，聲音清冷，面對這個從無盡虛空中喚醒他的混沌魔神，魔道最後說了一句：“我和天道，本就是一體之兩面，我就是他，他就是我。”

他們天然對立，可本身就同出一源，這關系可比他和羅睺要密切太多了。

“可惜啊，你也不過是求而不得罷了，否則當年……你就不會那樣放走他了。”

羅睺說著，忽然想起了鴻鈞，表情隨之變得有些許茫然。

這一次，魔道沒有再停留，轉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。

他沒有機會了嗎？

求不得？

呵呵，他可是魔道。

他想要的東西，最終必然能夠得到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玉鼎：“我還沒有忘記當年你的所作所為？”

天道：“其實，我覺得他提議挺好的就……咳咳咳。”

魔道：“看見沒有，是他同意我才這麽幹的！是他自己想看，不是我！”

——

還有一個番外！然後就真的寫完啦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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